话剧《孤·导》（The Navigator）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现代都市症候：当真实的人际联结失效，一个孤独的灵魂便开始向冰冷的算法寻求情感的回响。

该作品由GVD梦灏剧坊制作出品，格鲁吉亚著名导演、“国家艺术功勋勋章”获得者Zurab Getsadze执导，Teimuraz Dzotsenidze主演，6月27日至29日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·戏剧沙龙上演。作品中，四十五岁的“三无”男性罗斯托姆，将他全部的精神寄托赋予车内的导航仪，上演了一出关于赛博时代情感投射的荒诞悲喜剧。

舞台中央，一辆被解构的汽车骨架，与其说是交通工具，不如说是罗斯托姆囚禁自我的精神牢笼，一个等待被填满的空洞。他在这方寸之间所做的一切，都是向外部世界发出的信号，然而，唯一能给予他稳定回响的，只有那个机械的女声。这构成了全剧最坚实、也最令人心悸的基石。

导演Zurab Getsadze对这一核心困境的呈现是冷静而残酷的。他认为，科技的进步看似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，实则制造了新的孤立与情感疏离。因此，为了表达这样的情景，导演并未满足于传统的舞台表现，而是在车内设置了多个机位，通过实时影像投射，将演员最细微的表情与肌肉的颤动放大在屏幕上。

这是一种电影式的凝视，它将角色的精神内耗毫无保留地解剖给观众。随着罗斯托姆情绪的起伏——从压抑的平静到狂躁的爆发——镜头也在不同的特写机位之间切换，让观众被迫直面这个灵魂在自我封闭空间内的每一次挣扎与崩溃。

在观看演出前，我便了解到这是一个人类向导航求婚的故事。因此我曾以为这是一部关于单向情感投射的心理悲剧：一个人明知“回响”是虚假的程序代码，却依然选择沉溺其中，其悲剧性恰恰在于这种“清醒的自我欺骗”中。当罗斯托姆向导航仪求婚时，人物内心张力被拉到极致的时刻。

但在戏中，当导航仪的“意识”开始觉醒，并说出超越其程序设定的台词时，整个戏剧的性质便从心理现实主义骤然转向了科幻。

这个设定，实质上消解了那份由单向投射所构建的悲剧性。当那个冰冷的回响源头开始主动给予温暖、甚至拥有了“自我”时，罗斯托姆的孤独便不再纯粹，其行为也从“悲剧性的自我投射”转变为“与AI的奇幻交流”。

这虽然增添了叙事上的奇观，却将人物内心最深刻的撕裂感转移为了一个外部的科幻设定，削弱了作品原本能够触及的、关于人类存在本质的巨大痛感。

《孤·导》以其精湛的舞台技术，成功地搭建了一个现代人的精神困境模型，这是无疑是令人满意的。但令人惋惜的是，它最终选择用一个科幻式的解答，来回应这个本该无解的现实主义问题，这让那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孤独回响，最终没能撞上最坚硬、最冰冷的那堵墙。

-劇終-

孤单鸦

要在剧场里再活一遍

落笔于2025年6月28日

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观看后

配图为剧照 摄影 汪淳

有染·与美好发生关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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